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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云过故乡》连载
寂寞水磨房
故乡连着我千头万绪的情结,一溪流水,一座磨房,汇成了熟稔的记忆。
往事从遥远徐徐飘来,只见爷爷正盘腿坐在磨房的炕沿上,从容地抽着呛人的旱烟,烟雾在他的眼前翻腾、弥漫。炕沿上的火盆里柴火暗淡,灰烬明灭,罐罐茶冒一息热气。这烟雾薰蒸着磨房,把爷爷从满头乌发的青年薰蒸成了一头银发的老人。
一边的石磨在轰轰隆隆地转动着,那面粉便从两扇厚重磨盘挤搓下吐出来,断断续续地落在油光的地板上。辍学的姐姐穿件红衣不停地“咣当”“咣当”在箩面,她头上身上落一层白,脸上挂满了愁云,她的心早飞到了山那边的课堂里……
磨房下是一个用木头做的大大的磨轮,靠水槽中飞湍的流水冲击,它“吱吱呀呀”地转动着,带动了上面的磨扇,把无数大豆、小豆、青稞、麦子、包谷磨成细粉沫。磨轮飞转着,溅起无数闪耀的水花,凉丝丝的落在脸上。我总爱俯下身,爬在磨轮边,看淹没在水里,黑幽幽、阴森森的半个木轮,心里生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遐想。
爷爷留给我的印象,总是烟雾腾腾后一张瘦削而沟壑纵横的脸,一把花白的胡须,一头乱发总是落满面尘。奶奶下世后,他更显得孤苦无依,只有磨房伴着他,顶着烈日,一坐就是老半天,只是静静地吸烟,烟流越过他的头顶,缓缓地汇入天空。
磨房是爷爷的家业,是他的命根。他小时候逃荒落脚于此,便没有走。伐木采石,临水修起了磨房,乡邻们再也不用人背马驮跑几十里山路去河沿上磨面了。爷爷一家的生息,便从这磨道里流出来,虽过的清苦,但可以度日。
在磨轮“吱吱呀呀”的歌声里,我一天天长大、懂事,爷爷却一日日地苍老、凋零。终于有一天,爷爷在转动的磨轮边拨弄时,身子一歪,倒在了地上,再也没有醒来。就这样,他走了完了自己惨淡的一生……
父亲自然成了磨房的主人,岁月又将他的头发染得花白。时光漫漫,日子犹如枯水期的磨盘,转得很艰难。
迎春花开了的时候,一根根水泥电杆栽进了村子,银亮亮的电线架起来了,山里人终于用上了电。从此,寂寞的夜晚便灯火灿烂,丢弃的煤油灯躺在墙角落满灰尘。山沟里开始有电磨转动起来了。再也无人在父亲的石磨上磨面了,那磨房孤零零的,形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,经受着凄风苦雨侵袭。
终有一日,老朽的磨房终于站立不稳,腾起一股烟尘,轰然倒塌了。我的心里一阵发紧,随之又觉轻松。爷爷,你也该放心地走了。这磨房的倒塌,无疑是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终结。
父亲便在这堆废墟旁铺石砌砖建起了一座新的磨房,没有了庞大的磨轮,那电闸一推,机器飞转,雪白的面粉便纷纷流来,乡亲们的欢笑被哗哗的溪水带向了远方……
1991.1
故乡也有青纱帐
在我记忆的深处,故乡没有青纱帐。
留在记忆中的,是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坡。尽管先辈们在这块土地上挥汗劳作,但还是长不起一片诱人的绿色……
我从连环画里、电影里、小说中领略着美丽的青纱帐,思绪常常在其中驰骋,便渴望故乡也长出满坡诱人的青纱帐,还有煮熟的黄澄澄的包谷棒子那诱人的清香……
小时候,每每春天到来,我总是缠着妈妈要种包谷,父亲一听总是拉长脸说:
“咱们这是长包谷的地方吗?”
妈妈经不住我的纠缠,总是在菜地里点种上几粒包谷。她一棵棵地上肥,一株株地浇水,我的希望也随着包谷苗一天天长大,只待那棒槌似的包谷棒子挂在枝头,但希望总化为泡影。秋尽了,包谷秆不足半人高,包谷棒只有二三寸长。结着稀稀拉拉的几颗籽。年年如此。
去年春天,乡上分摊大家种植地膜玉米,父亲一听,脸又拉长了:
“尽胡整,咱这地方能种包谷吗?”
妹妹一阵风似地卷进门,要种包谷。父亲不答应,妹妹气得直跺脚,临出门甩出了句硬邦邦的话:“我偏要种,失败了我赔产!”
妹妹是个倔姑娘,高考落榜呆在家里,尽看些科技书籍。她说到做到,按种植要领在后坡地里种了二亩地膜包谷。那一天,四邻八舍站在地头望着白花花的地膜议论纷纷,说秋后我家准有好戏看,父亲则气倒在炕上没有起来。
一转眼,绿油油的包谷苗窜出了地皮,如无数天真孩童胖乎乎摇动的小手。斗转星移,一片茂密的包谷林第一次出现在故乡的田野里,向大地炫耀着。那包谷棒子嫩闪闪的,足有七八寸长。妹妹和妈妈天天从包谷地里搬青包谷,煮熟了用自行车捎到城里去卖,黄昏总是喜盈盈地归来。最后一算,收了一千多公斤包谷不说,还干挣上千元。父亲第一次笑了。
眼下,又是初秋,只要往村口一站,便见山山岭岭一片浓绿。一块一块的包谷林,如无数肩并肩手挽手端庄的少女,在夕阳里默默遐想,只有偶儿掠过的山风,才使她们发出阵阵欢唱。那挂在枝头的包谷棒,又会使人联想到年轻的母亲紧紧揣在胸前的婴孩。
哦,田野已是一片青纱帐,我梦中的期盼已变成现实。夕阳烂漫,一切沐浴在晚霞中,猛地,晚风里送来一曲醉人的“花儿”:
大豌豆开花虎张口,
小豌豆开花是绣球;
致富的路上显身手,
好日子还在个后头。
1992.9
六月草莓满山红
山里的六月是草莓成熟的季节。
我一回到故乡,妈妈便对我说,山上的草莓熟了,一句话,便引起了我上山去采摘草莓的兴趣。小时候的我是极爱吃莓子的,时隔多年,妈妈还记得这么清楚。顿时,一股慈母的柔情暖遍了我的全身,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便涌上了心头。
我上山了。沿着山间的小路,缓缓而上,绿风习习,轻拂着我的头发,野花扑打着我的裤脚,我的思绪翻卷着,飘荡着,故乡的一切是这般亲切。于是,我与伙伴们上山摘莓子的一幕幕情景便飘浮于眼前了……
小时候,一到六月间,便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,我和隔壁的菊花,对门的秋兰,是最好的伙伴,一天到晚,总在山野上疯跑,采野花,捕蝴蝶,最有意义的,还要数采摘草莓。
我们每人端一个小盆,一大早便往山里跑。山上的草莓够多了,一片连着一片,我们山里人都叫它马奶子。多水灵的名字呀!那是一种极普通的草,墨绿的叶,紫黑的茎,全身长满了刺,稍不小心,手便会扎得生疼,在叶子的包围中,便缀着一颗颗指拇蛋那么大的莓子,熟透了,呈金黄色,水灵灵的摘一颗含在口中,不用咬,便很快融化了,那甘甜便一下子甜到心底。
我们先是摘着吃,一直吃到肚子生疼,才往盆中摘,不一会,盆子满了,女伴们随身带的花手帕包满了……摘够了马奶子,我们便撒开腿在山野里疯跑,采大把的打破碗花、山丹花,插得满头皆是。累了,便一屁股坐在绿茸茸的草地上,玩娶媳妇的游戏……哦,童年时代,是多么的快活呀!那马奶子的甘甜也在我的心头留下了深深的记忆……
如今的菊花和秋兰,也该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,她们还头上插野花吗?还上山去摘马奶子吗?下山,我一定要去看看她们……
上得山来,放眼远眺,满坡新栽的油松,绿浪翻卷、清风送爽、花香幽幽、顿觉心胸宽畅,生活中的烦恼与惆怅,荡然无存。
沿着向阳的山坡寻去,草莓全熟透了,又大又鲜又甜,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,边摘边吃边想,身心完全被大自然的馈赠所陶醉。
转过山湾,顿觉眼前一亮,满坡的草莓如玛瑙一般,在金灿灿的朝日下,显得晶莹而透亮。一颗颗马奶子还挂着闪光的水珠,又象是铺了一地的珍珠,一眼望不到边际。
我正想上前吃个痛快,不料一块木牌却使我止住了步,只见木牌上写着“水泉湾草莓试验场”。细一看,这草莓生的也极旺盛,中间没有杂草,全是青一色的草莓,每隔一段,便在地头立着一块同样的木牌。
我吃惊地望着这一片特殊的领地,人工栽植草莓只从报纸上看到过,想不到在家乡已变成了现实……正呆想着,不远处猛地飘来一串清脆的笑声,抬眼望去,几个年轻的姑娘正打打闹闹地朝我这边走过来。
“同志,想吃马奶子?”一个戴太阳帽的姑娘喊,“想吃,就吃吧!”
“你们是?”我不解地问。
“那木板上不是写着吗?”另一个穿水红衬衫的姑娘用手指着木牌。
我一惊,这不是我小时候的伙伴菊花、秋兰她们吗?
“菊花!秋兰!”我兴奋地叫起来。
她们先是一惊,几双亮亮的眼睛一齐盯在我的脸上,几乎同时喊出了口:“春生哥,是你?……”
一下子,满山充满了笑语,满坡荡满了柔情,她们给我捧出了鲜嫩嫩的马奶子,轻轻的掬一把入口,那甘甜,那芬芳,令人半酣半醉。
“你们是怎样想起栽种草莓的?”我一边吃莓子一边问。
“草莓适应性强,它柔软多汁酸甜可口,营养价值很高,用它加工的食品、药品供不应求……”菊花朗诵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。
菊花和秋兰还告诉我,她们两年前就开始了草莓人工栽植试验,几番失败与挫折,终于栽培成功了。当我高兴地问她们一年有多少收益时,菊花挺自豪地说:
“春生哥,不瞒你说,收益可好呢,光去年收入了八千多元。今年,我们栽植的草莓,由于科学管理,长势很好,已经过了专家鉴定,质量好,养分充足……我们与县食品厂订了五年的购销合同哩……”
“今年的情形更好”,秋兰打断了菊花的话,“收入一万元估计没啥问题。”说得大家都笑了。
告别了伙伴,往回走,我的思绪在翻腾。大山的资源真丰富呀,大山的女儿真成了山里的主人。
哦,故乡的草莓……故乡的组妹哟……
1993.6
临洮文学:lintaowenxuel临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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