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这盆杜鹃今年开得隔外好,从农历年前一直一簇簇不间断地开到现在,快三个月了。因为一直不善于打理花花草草,许多年来尽管养花的念头总不绝,但却一直耗到去年才斗胆带回家几盆,战战惊惊地养着,生怕“植物杀手”之名落了实。现在见这杜鹃这般努力地绽放着,心里很感动,感动于它的体谅,感动于它的生命力,感动于它的回馈。
对着它,不禁诗性大发,搜肠刮肚想到了三首:
其一,李白颂曰:“蜀国曾闻子规鸟,宣称又见杜鹃花。一叫一回肠一断,三春三月忆三巴。”
不对景,太悲了些。
其二,白居易颂曰:“其间旦暮闻何物,杜鹃啼血猿哀鸣。春江花朝秋月夜,往往取酒还独倾。”
似乎也有哪里不对。
其三,这一首其实是我在当文青那几年印象最深的,唐代的无名氏有诗曰:“近寒食雨草萋萋,著麦苗风柳映堤。等是有家归未得,杜鹃休向耳边啼。”
这,错得更远了。其二和其三不仅不与我此时的心意相合,而且他们提及的杜鹃其实并不是植物,而是也被叫作子规的一种鸟。子规的传说赋予了这一意象更多可被诗化的空间。这“顿悟”引发了好奇心,搜了一下很流行的一些与杜鹃有关的诗词,结果发现它们中排在前列的大多数都与杜鹃鸟有关,而并非指杜鹃花。接着细看下去又让我大大惊叹,历代古人是把这花里里外外,枝枝桠桠都写了个透啊。从中选了几首自己能读得懂得记录下来。
杨万里有“何须名苑看春风,一路山花不负侬。日日锦江呈锦祥,清溪倒照映山红。”
韩愈的长诗《送侯参谋赴河中幕》中的“三月松少步,踯躅红千层。”
苏轼《踯躅》中有“枫林翠壁楚江边,踯躅千层不忍看。开卷便知归客路,剑南樵叟为施丹。”
白居易更是手把杜鹃三两枝,信步吟来“闲折二持在上,细看不似人间有。花中此物是西施,芙蓉芍药皆嫫母。”虽然我偷偷感觉这首《山石榴寄元九》更像是诗人闲来随口而来的打油诗,但却也能看出作者对此花的独爱。
据此看出杜鹃在民间还有很多别称,如映山红,踯躅,山石榴,等等,也都好听有趣。杜鹃不属庙堂之花,需要精心雕琢才示于人前。她就如那同名的小鸟一样需要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伸展枝桠,绽放生命。春天的青山绿水间,一簇红艳,千般风情。山廓上,江水边,文士们长巾翻飞,春的诗,清明寒食的情,这个季节在中华文化中的特殊,千丝万缕纠结在一起,文人们腹内胸中翻涌的点点笔墨如这火红的杜鹃花一般喷之欲出。春雨春花,滋养了多少墨客文人,结出了多少文学的果,古今中外数之难尽。
在这些涉及“杜鹃”,可指花也可指鸟的诗词中,文天祥在非常处境下所作的《酹江月》却在经过了七百余年后用他豪迈与细腻并举的词句震动了我。
“乾坤能大,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。风雨牢愁无著处,那更寒虫四壁。模塑题诗,登楼作赋,万事空中雪。江流如此,方来还有英杰。
堪笑一叶漂零,重来淮水,正凉风新发。镜里朱颜都变尽,只有丹心难灭。去去龙沙,江山回首,一线青如发。故人应念,杜鹃枝上残月。”
风习过,红香随枝叩,摇惊痴梦人。低头望向自己的这盆杜鹃,我不知你花期几何,只要你开,我便感念,当你沉默,我仍浇水护泥如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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