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吟满山寂寞红

层层叠叠的翠叶丛中,杨梅挨挨挤挤,

有少女一般娇嗔的红色,

有小伙一般憨厚的黑色。

——沈利峰

(网络图片)

1

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只身踟蹰在山岙,

我的左手边和右手边,我的胸前和背后,

皆是高高矮矮的杨梅树。

层层叠叠的翠叶丛中,杨梅挨挨挤挤,

有少女一般娇嗔的红色,

有小伙一般憨厚的黑色。

清风徐来,

微微润湿的空气中飘逸起淡淡的清香,

它们放肆地占领了我的鼻腔,恣意地侵蚀着我的肺腑,

恍然回神,分明初恋时酸酸甜甜的味道。

那么多杨梅,热闹了初夏时节的山道,

更将轻雨后西山的云霞晕染得热烈动人——

但热闹且热烈不了的,是我的心。

2

时光追逐着匆匆求索的脚步,

轻轻扣响潜藏在年轮深处的秘语,

泛黄的昨日缓缓地丰盈我的思想,潮湿了我易感的情怀。

我再次想起了我的兄弟们,不曾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们,

能给我的韶华人生余留下温暖记忆的兄弟们。

那是小满时节,

我和我的兄弟们不谋而合地将目光注意到了村后的那几株杨梅树,

树上只那豌豆粒般大小的果子便很可怜地成了我们的囊中物。

我们大胆地摘下一颗,莫说放入嘴里,

单单触摸着尖尖硬硬的刺儿,

唾液已经猝不及防地从颌下腺粘蛋白中分离而出。

但除了眼前酸涩的杨梅,再也没有什么可慰藉我们贫瘠的味蕾了。

我们紧锁双眉,任头、任手,任牙齿、任神经不断地抽搐,

仍享受地将杨梅含在嘴里,嚼在嘴里。

这样,还未等到杨梅红遍山头,

村后的几株杨梅树逐渐被我和兄弟们洗劫一空着——

尽管杨梅树的主人知道是我们干的好事,但他们从不斥责我们。

我们就这样受到了启蒙,

我们山里人就是拥有与生俱来的善良。

哪怕是现在,若你路过,

只要不伤及杨梅树,单摘几个品尝一番,

质朴的梅农是绝不会生分怨怼之言的。

3

每年五月初五晚上,村里都会举行隆重的庙会,

我和我的兄弟们确信所有的杨梅将会在那一夜红遍枝梢,

为了防人偷摘,

我们管杨梅的生活便愉快地拉开了序幕。

杨梅树下,选一平坦处,铺一方破旧的草席,

我和我的兄弟们还找来竹竿,

搭建在杨梅树上,又盖上蛇皮袋,

仿佛这就是我们的天下。

初夏的杨梅山上,

最让我和我的兄弟们害怕就是毛毛虫,

枝干上,叶背后,草丛中,

它们或静默着不动,或懒洋洋地蠕动,

要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因为触摸到它们而遭起罪来。

这些可恶的毛毛虫,越是色彩斑斓,

越增加了我们的恐惧,

而越是恐惧,越让我们有一种想消灭它们的欲望。

我的一个兄弟在小便的时候

陡然发现了一个长满白毛的家伙,

褐色的身体自上而下地均匀地长着一对对的小黑点,

俨然一双双可怕的眼睛。

这家伙的头微微抬起并左右晃动,露出一份揶揄之态,

它的挑衅明显击败了我胆小的兄弟。

只听他“啊”的一声尖叫,

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着裤裆逃来。

我的另一个兄弟早已明白了一切,

他从草席上起身,以英雄的姿态走去,

麻利地解开裤裆,向着那个得意洋洋的家伙发起了进攻。

只听得一阵有力的“哗哗哗”的声音,

嚣张的家伙终于被我勇敢的兄弟击败了,

狼狈的家伙紧紧地抓住叶片,可终究被击落在地,

它开始慌乱地逃窜。

见此状况,

我那个胆小的兄弟加入了乘胜追击的队伍,

不光是他,还有我和其他的兄弟,

我们一齐解开裤裆,一齐朝着那个可怜的家伙穷追猛打,

它终于死了。

为了迎接下一场更为盛大的战争,

我们又坐在一方草席里拼命地吃起了杨梅。

日暮西斜的黄昏,空气中渐渐袅娜起熟悉的饭香,

我和我的兄弟们知道那是归家的呼唤——

我们山里人的孩子从来不会让父母太过操心。

于是,渐渐岑寂的山道上,

留下了我们无邪的笑声:

“汽车快,还是火车快,阿毛老宁杂嘘还要快……”

桥头杨梅

玉盘杨梅为君设

(网络图片)

4

我们管杨梅,我们摘杨梅,我们也卖杨梅。

那时,农业技术还不够发达,

杨梅常呈现规律的大小年现象。

小年的杨梅少得可怜。

大年的杨梅压弯枝头,夏风一吹,

或紫或红的杨梅踢踢踏踏地滚落在树下。

我的兄弟们常常拿着蛇皮袋,佝偻着瘦小的腰背,

在树下,在草丛,

熟练地挑拣着刚落下的新鲜的杨梅——

我们管这样的杨梅叫地货杨梅,

自然这样的杨梅是卖不了高价的。

我已然记不清那时候这样的杨梅是什么价格,

六分?八分?印象中也就如许了吧!

但我和我的兄弟们还是尽心尽力地捡杨梅、抬杨梅、卖杨梅。

我们的收入是微薄的,

我和我的兄弟们平分下来应该只小小的几毛钱。

我们仍欢呼雀跃,我们仍激动不已。

我们用沾满杨梅红的双手

将一分的、两分的、五分的硬币小心翼翼地塞入

用毛竹做成的储蓄罐里,

我们的耳朵紧紧地贴着罐子,

硬币落下去发出的碰撞声是多么的曼妙呀!

于是,我们连做着梦的时候都会发出“咯咯咯”的笑声来。

短短的杨梅季节过去了,

加上之前挖竹笋、剥大豆挣来的钱,

我们的储蓄罐里的硬币愈发沉甸甸的。

我们不像别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懂事,

我们没有用这些钱缴学费,

我们只用这些钱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,

奶油棒冰、桔子水、蜜糖精。

我不会忘记我其中的一个兄弟

将所有的积蓄演绎成一次豪情的挥霍,

他带着我们走了半天的路程来到镇上的百货公司,

他毫不迟疑地买下了一部游戏机,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。

此后的时间里,

他成了我们所有兄弟以及村里其他男孩子的热点人物,

他的家热闹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——

以致晒在窗台上的杨梅核也被我们悄悄地偷着吃完了……

5

时光荏苒,又临一年杨梅季。

渐渐热闹的山林里,只有我寂寥地怀想仅剩的回忆?

细碎的阳光从层叠的翠叶丛中漏下来,

略带着酸酸甜甜的杨梅的清香,

轻易打动我的柔肠,

百转千回的思想或可入诗,或可成词,

只是我不能,

我有的只是一份不忍割舍的闲愁罢了。

“今感旧,欲沾衣。可怜人似水东西。”

纷繁熙攘的光阴里,

我和我的兄弟们早已担当起生活的责任。

走在不同生活轨迹里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,

纵使回去,

也便没有了从前的味道了。

编辑

丹丹

作者

沈利峰

来源

摘自《上林湖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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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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