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满月的夜晚,淡淡的月光洒满了大地,亲吻着杜鹃花。河风徐徐吹来,我抱着双臂,在花丛中漫无边际的走着,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?要找什么?我伸长脖子望啊望。突然,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出现了,她站在杜鹃花上面,挥舞着衣袖,长长的头发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的圆弧,裙摆飘扬,迎合着杜鹃花的舞蹈。她一直背对着我,我慢慢的走近,想去看清楚,她是谁?随着她的舞姿,我转啊转啊,感觉整个地都在动。
“月儿……”我突然看清楚了,是月儿。我想大声的喊“月儿……”不知道为什么,总是发不出声音。突然,她走了,向杜鹃花丛中走去,看也不看我一眼,那长发随风飘扬。我着急的拔腿去追,可腿怎么也迈不出去。我想大喊,可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。天慢慢暗下来,月亮也跟随着月儿慢慢的消失了,杜鹃花突然谢了,我拼命的追,拼命的跑,脚还是迈不动,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……
我醒了,全身大汗,被子踢的很远。从窗户看出去,外面很安静,黑黑的夜。月儿上个星期回家了,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?一直没有回学校。没有月儿在的学校,食堂的饭没有了味道。我想马上放假,回去看看,月儿的感冒是不是都好了,赶紧回学校,不要贪玩。
回家的车第一次感觉到了慢,我无心和别人说话,甚至无心知道汽车到了那一站,脑子里满是月儿。不知道她在做什么?是不是感冒还没有好?这个时候她是不是正躺在床上还盖很厚的被子?她会不会也在村口等我呢?我把她同学的笔记带回家,让她赶紧抄下来。我还要给她讲讲数学,不要掉队了。我想了很多很多,车子终于到了。
沿着山路我一路飞奔,气喘吁吁的来到月儿家,大声的叫着“月儿,月儿,我回来了。”没有回音,这个时候我才发现,门锁着。回到家里,妈妈告诉我,月儿父母带月儿去县城了,医院治疗了一周都不见起色,也检查不出来是什么毛病,就到县城去检查了。我没有说话低着头。晚上妈妈象往常一样做了很多好吃的,可我却吃的很慢很慢,妈妈轻轻的说“萝卜,不要担心,月儿是小毛病”。“妈,我吃不下去”。“你以前都吃的很多的。我做了些酱爆肉,你后天回学校,医院,月儿很喜欢吃的。”
医院有很多人,我很不习惯这里的药味,按医生的指点来到月儿的病房前。里面很安静,我把门轻轻的推开,探进去半个脑袋,看见月儿的妈妈坐在床边,月儿半卧在床上看书。我推门进去,无声无息的站在她床前,不知道为什么,我却哭了(现在想起来,那时候一定很傻)。月儿抬起头,诧异的睁着大大的眼睛,开心的大叫“萝卜哥……”,整个病房都被她惊动了。“萝卜哥,你怎么来了啊?怎么哭了啊?是不是老师又批评你了啊?”她突然站起来,一连串说了很多,当看到其他人都看着她的时候,伸伸舌头,赶紧坐了下来。
“月儿,我妈给你做的酱爆肉”
“谢谢婶婶,我好久都没有吃到了”
“还有,这是你们班张伟的笔记,我给你借过来了,你抄一下”
“恩……,医生说了,我快要出院了。马上就要回到学校了。”
“真的啊”我突然来了精神,眼睛都放光了,“医生说是什么病吗?”我把目光投向月儿的妈妈,不知道为什么,她的眼睛却是红的。她看着我,说“萝卜,你回家了的啊?”
“恩,我前天回家的,晚上去上晚自习。月儿,来,我给你补数学,不要又掉队,到时候还哭鼻子。”
“你才哭鼻子呢?刚才你怎么哭了啊?”
“谁哭了啊,外面风大。”
我给她讲着数学题,心里的阴霾一瞬间全好了,晚上我唱着歌回学校上晚自习,因为我知道,月儿马上就回学校了。
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,月儿没有回到学校,医院,医生告诉我“她们出院了。”我在疑惑和煎熬中又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月(我们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)。月儿家的门锁着,鸡圈和猪圈都是空的,回家后,妈妈没有和我说月儿的事情,等到吃饭的时候,看到我的愁容,她才叹叹气说“月儿命苦啊!这么好的女娃子,老天爷为什么就这样造孽呢?”
我一瞬间呆了“妈,月儿怎么了?”
“月儿得了白血病,你婶婶带她去省城看病了,家里的猪、牛、鸡、鸭都卖了”妈妈叹着气。
我鼻子酸酸的,眼睛顿时花了。勉强吃着东西,妈妈没有劝我,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。
我在河边慢慢的走着,眼里看到的仿佛都是月儿以前的舞姿,耳朵里仿佛都是她“嘿嘿……”的笑声。我不知道省城在哪个方向?也许就在对面,也许就在最亮的那颗星星下,我睁大眼睛,对着那颗最亮的星星许着愿望“老天爷,求求你,如果你让月儿好起来,我愿意用五年的寿命去换,不,十年,二十年……”。
记得小时侯,我和月儿常坐在河边看星星,好象看到的就是这颗,月儿曾今告诉我,“萝卜哥,对着星星许愿后,如果星星不落下来,愿望就会实现的”。我看着那颗星星,心里念着“不要落啊,不要落啊”。夜深了,星星还是很亮,没有落下来,我心里安慰着“星星没有落下来,月儿会好的”。转身回家,走一步,慢慢回头看那颗星星一眼,心里念一句“不要落啊”。
它没有落下来,始终没有落下来!我梦见月儿回来了,她又回到学校,还叫着我,让我给她做花环和草帽,她还在杜鹃花下跳舞。
又是漫长的一个月,我煎熬啊煎熬,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有时也这么讨厌,多希望它快点,再快点。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惟有等待。每次回家,都是妈妈告诉我消息。
“你婶婶回来了,回来卖家具,说要花很多钱”
“你婶婶这个月又回来了,回来把房子抵押了。听说月儿好些了。”
“你婶婶回来了,找我们借钱,她瘦了好多”
还是那条河,还是那个位置,还是那颗最亮的星星,还是我。每个月回家,晚上我就在那里,闭上眼睛,许着同样的愿望“老天爷,求求你,如果你让月儿好起来,我愿意用五年的寿命去换,不,十年,二十年……”。然后看着那星星,一步一回头。当知道它没有落下来,我就有希望,我的心就会好受一点。
我已经习惯了等待。
又是个五月,杜鹃花开的日子。
从学校回家的时候,远远的看到了月儿家门开着,我发疯的跑过去,大声的喊着“月儿,你回来了,你回来了啊”。因为我知道星星没有落,月儿该回来了!
婶婶出来了,红红的眼睛,手里拿着一个盒子。轻轻的说“萝卜,这是月儿给你的。”
“月儿呢?”我问着。
“月儿……”婶婶回过头擦者眼泪。
“不可能的,星星没有落啊,星星没有落啊”我喃喃道,抱着盒子。
奇怪的是,我尽然没有哭,回到家里,妈妈看着我“萝卜回来了啊。”我看着妈妈,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一团火烧着全身,好象要爆炸一样,觉得呼吸很困难,没有了氧气。眼睛一片发黑。
走进房间,我打开了盒子,是一盒子的信,叠成了蝴蝶的样子。
“萝卜哥,对不起,我还是喜欢叫‘萝卜哥’,虽然你不喜欢我叫。今天我要去省城看病了,我好想你能来送我……。”
“萝卜哥,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大啊,就象我们河边。半夜我听到妈妈哭了,萝卜哥,妈妈好伤心,是不是我要死了?……”
“萝卜哥,你在学校还好吗?好想你,我知道我得了白血病,我想看到你,可又怕看到你,现在我这么丑,你会不会嫌弃我?我对不起爸爸妈妈,他们头发白了……”
我慢慢的读着,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,任它流着,漫过眼眶,顺着鼻子嘴巴滴在纸上,溅起一朵朵水花。
“萝卜哥,五月到了,杜鹃花开了。可我却看不到!我还想戴你的花环和草帽,我还想和你一起在杜鹃花下捉迷藏。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,我梦见自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,在杜鹃花瓣上跳舞,明亮的月光照着我,我跳啊跳啊,你站在旁边看着,却不喊我,也不来和我玩。后来我走了,你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。萝卜哥,我好害怕!”
“萝卜哥,我好累,想睡觉了。可我怕一睡着就看不到你了,你不要和同学打架啊!中午多吃点!还有,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,去杜鹃花开的地方去读大学!萝卜哥,我想睡了,你不要难过,等下辈子我们还住在一起,我要做你的媳妇,让你给我编制草帽和花环。好吗?”
……
我的眼泪流着,模糊着双眼来到河边,杜鹃花已经开了,那颗星星还是那么亮,我看着它,突然它滑破云层,落了下来,落在了杜鹃花丛中。我久久的坐着,朦胧中我看到了月儿,她笑着,在杜鹃花丛中跳舞。
杜鹃花开了,她在杜鹃花中跳舞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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